
1978 年的深秋来得格外早,国营机床厂的烟囱刚吐出第一缕灰雾,陈建军已经蹲在车间后墙根抽完了第三根烟。烟屁股捏在手里快成了碎末,他望着地上那摊被露水洇湿的黑布鞋印,忽然想起李秀兰总说他走路爱蹭脚后跟天宇优配 ,每双鞋穿仨月就得补。
车间的铁闸门 “哐当” 拉开时,他慌忙把烟蒂塞进墙缝。主任王大嗓举着搪瓷缸子晃过来:“建军,追悼会都过仨月了,该打起精神了。” 搪瓷缸子上 “劳动最光荣” 的红漆掉了大半,跟他胸前那枚磨得发亮的毛主席像章一样,都透着股经年累月的旧气。
陈建军扯了扯胸前的黑纱,粗粝的布料蹭得脖子发痒。这黑纱是李秀兰出殡那天,张桂芬亲手给他系上的,老太太当时手抖得厉害,棉纱线缠了三圈才打住结。“我家兰丫头命苦,” 张桂芬的指甲掐进他胳膊,“你可得记着她的好。”
他怎么会忘。十年前娶李秀兰那天,她穿着红的确良衬衫,辫梢别着两朵塑料月季,站在厂门口那棵老槐树下等他。自行车铃响了三遍才敢抬头,脸颊红得比衬衫还艳。那天的风也是这样刮着,卷着槐树叶落在她新做的布鞋上,跟现在地上这摊鞋印重叠在一起,让他眼睛发涩。
中午回家时,胡同口的黑板报前围了半圈人。粉笔字写得歪歪扭扭,说的是厂里要评先进生产者,陈建军的名字排在第一个。二婶子挎着菜篮子挤过来:“建军,这下能分两居室了吧?可惜兰丫头……” 后半句被她男人用胳膊肘怼了回去,却像根针似的扎进陈建军心里。
展开剩余91%家门锁还是李秀兰临走前换的新锁,黄铜钥匙在掌心焐得发烫。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,八仙桌上蒙着层薄灰,靠墙的缝纫机踏板上,还摆着秀兰没缝完的小棉袄 —— 那是给车间老张的孙子做的,针脚匀得像尺子量过。
他正拿抹布擦桌子,院门外传来 “咚咚” 的敲门声,力道重得像砸夯。张桂芬挎着蓝布包袱站在门槛外,鬓角的白发被风吹得乱翘,手里那只竹篮晃悠着,露出里面卧着的十个白胖鸡蛋。
“坐。” 陈建军往灶膛里添了把柴,火苗 “噼啪” 舔着铁锅,映得墙上他和李秀兰的结婚照忽明忽暗。照片上的秀兰笑得眉眼弯弯,两条长辫垂在红毛衣上,那是他用第一个月奖金买的。
张桂芬没坐,径直把竹篮墩在桌上,鸡蛋在篮底滚出轻响。“建军,” 她解开蓝布包袱,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蓝卡其布,“梅梅这个月转正了,领了二十七块八工资,给你扯了块布做秋衣。”
陈建军的手顿在抹布上。李秀梅比他小十岁,去年才从乡下上来,在纺织厂当学徒。每次来家里都怯生生的,见了他就往秀兰身后躲,像只受惊的小鹿。
“您让她自己留着吧。” 他把抹布往盆里一扔,水花溅在水泥地上,“我衣裳够穿。”
张桂芬突然抓住他的手腕,干枯的手指像鹰爪似的扣进肉里。“够穿?”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“兰丫头走那天,你棉袄袖口磨出的洞还没补!她在时你穿得周周正正,她不在了你就作践自己?”
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下去,铁锅上的水汽凝成水珠,顺着锅沿滴进灶坑,发出 “滋啦” 的轻响。陈建军望着墙上的结婚照,秀兰的笑脸在水汽里变得模糊,他喉结滚了滚,没说出话来。
“我今天来,是说正事。” 张桂芬松开手,从怀里摸出块手帕擦了擦眼角,“梅梅这丫头,你是知道的。自小跟她姐最亲,兰丫头走后,她天天夜里哭,说没照顾好姐姐。”
陈建军的心猛地一揪。秀兰走得急,那天他正在外地出差,等赶回来时,人已经躺在医院的白布单下了。医生说急性肺炎引发的心肌炎,从发病到咽气不到六个钟头。梅梅后来告诉他,姐姐临终前还攥着他那件脏工装,说要连夜洗出来。
“您想让我做什么?” 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。
张桂芬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:“你娶了梅梅吧。”
陈建军像被兜头浇了桶冰水,猛地后退半步,后腰撞在灶台角上,疼得他龇牙咧嘴。“妈,您说啥胡话!” 他盯着张桂芬,见她眼神清明,不像是老糊涂了,“梅梅才十八岁,我……”
“十八岁怎么了?” 张桂芬往前逼了一步,竹篮里的鸡蛋轻轻碰撞,“兰丫头嫁你时也才十九!你俩都是我看着长大的,知根知底。梅梅性子随她姐,勤快、本分,能照顾你。”
“她是秀兰的妹妹!” 陈建军的声音发颤,“街坊邻居会怎么说?说我陈建军趁人之危,欺负孤儿寡母?”
“谁敢说闲话我撕烂他的嘴!” 张桂芬往院门外扫了一眼,压低声音,“兰丫头临走前拉着我的手,说最放不下你和梅梅。她怕你一个人过成孤魂野鬼,怕梅梅在纺织厂受欺负……”
陈建军猛地打断她:“秀兰从没跟我说过这些!”天宇优配
“她怎么跟你说?” 张桂芬的眼圈红了,“你那阵子正忙着竞选车间主任,天天泡在厂里。她查出身子不好时,就叮嘱我别告诉你,怕分你的心。”
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灭了,屋里顿时冷下来。陈建军望着桌上那篮鸡蛋,忽然想起秀兰病重前的晚上,他加班到深夜回家,见她趴在缝纫机上睡着了,手边摊着张揉皱的诊断单。他当时以为是普通感冒,还嗔怪她不爱惜身子。
“我不同意。” 他背过身去,肩膀抵着冰凉的土墙,“梅梅该有自己的日子,不该被这些事捆着。”
张桂芬没再劝,只是拿起那块蓝卡其布,往他怀里一塞:“布你留下,婚事你再想想。梅梅那边我已经跟她说了,她说…… 听姐姐的。”
院门关到一半时,陈建军听见她在门外擤鼻涕的声音,一下一下,像钝刀子割着他的心。
晚饭是在厂里食堂吃的,白菜炖豆腐寡淡无味。王大嗓端着饭盒坐在他对面,筷子敲得饭盒叮当作响:“听说张大妈找你了?”
陈建军扒拉着米饭没抬头。厂里的消息比风还快,早上主任刚透露出评先进的风声,中午全车间就传遍了。
“娶梅梅也不是不行。” 王大嗓往嘴里塞了口馒头,“那丫头我见过,上回给你送饺子,在车间门口等了俩钟头,冻得直搓手。”
陈建军的筷子顿住了。他想起上周三确实收到过饺子,韭菜鸡蛋馅的,是秀兰生前最拿手的。当时他以为是张桂芬做的,现在想来,老太太的牙口早咬不动韭菜了。
回到家时,胡同里的路灯亮了,昏黄的光线下,有几个黑影在老槐树下晃悠。他听见二婶子的声音飘过来:“陈家小子也是,兰丫头尸骨未寒……”
“听说梅梅在纺织厂被拉长欺负,要不是建军托人打招呼,早被开除了……”
脚步声越来越近,黑影纷纷散开。陈建军攥紧了拳头,指甲嵌进掌心。他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,十年前他娶李秀兰时,就有人说他高攀 —— 秀兰是厂里的文艺骨干,会唱样板戏,而他只是个闷头干活的钳工。
推开家门,借着月光看见缝纫机上多了个布包。打开一看,是他那双磨破后跟的布鞋,补丁打得整整齐齐,针脚细密,跟秀兰补的一模一样。布包里还裹着张纸条,字迹娟秀:“姐夫,天凉了,注意添衣。”
陈建军把布鞋贴在胸口,忽然想起秀兰总说:“我妹手巧,就是胆子小。” 那年梅梅才十岁,掉进河里,是他跳下去捞上来的。从那以后,小姑娘见了他就脸红,却总把攒下的糖纸偷偷塞给他。
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,像谁在轻轻敲门。陈建军坐在黑暗里,摸着胸前的黑纱,忽然分不清心里翻涌的是悲伤,还是别的什么。
三天后的傍晚,张桂芬又来了。这次没带鸡蛋,只拎着个铁皮饭盒。打开一看,是红烧肉,油汪汪的,泛着琥珀色的光。
“梅梅今天发工资,请你下馆子。” 老太太往他碗里夹了块肉,“她说你最爱吃带皮的。”
陈建军的筷子悬在半空。他确实爱吃带皮的红烧肉,但这事除了秀兰,没跟第二个人说过。
“她还说,” 张桂芬的声音低下去,“要是你觉得委屈,她愿意一辈子当妹妹照顾你,不求名分。”
红烧肉在嘴里嚼着,却尝不出半点滋味。陈建军望着墙上的结婚照,秀兰的眼睛好像一直在看着他。他想起十年前她笑着说 “我愿意”天宇优配 ,想起她临终前没能说出口的话,想起梅梅那双总是红着的眼睛。
“妈,” 他放下筷子,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河面,“腊月二十八,我娶梅梅。”
张桂芬猛地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。她想说什么,最终只是往他碗里又夹了块肉,筷子抖得厉害。
那天晚上,陈建军翻出秀兰的针线笸箩,找出那块蓝卡其布。借着台灯的光,他笨拙地学着缝秋衣,针扎在手指上,血珠滴在布上,像朵小小的红梅。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,落在他和秀兰的结婚照上,照片里的姑娘笑得依旧温柔。
腊月二十八的雪下到后半夜才停,窗棂上结着层薄冰,映得屋里的红烛越发亮堂。陈建军坐在炕沿上,军绿色的旧棉袄还没脱,指节捏着炕桌沿的木纹,把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摸得发烫。
炕梢叠着两床新被褥,红底碎花的被面是张桂芬找胡同口的王裁缝做的,针脚密得像撒了把芝麻。被角露出半截藕荷色的袖口,李秀梅的手就搭在那儿,指尖蜷着,能看见指甲盖上泛着的淡淡粉红 —— 跟秀兰当年一模一样。
“姐夫……”
陈建军猛地回神,撞翻了炕桌下的铜盆。水 “哗啦” 泼在青砖地上,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。他慌忙去扶盆,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按住了手腕。
“我来。” 李秀梅的声音比棉花还轻,她蹲下去用抹布擦地,后脑勺的发髻别着支红绒花,是今早张桂芬硬给插上的。陈建军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,想起三个月前在火葬场,这姑娘也是这样蹲在墙角,哭得直抽气,却始终没让眼泪掉在秀兰的遗像上。
“你……” 他想说点什么,喉咙却像被棉絮堵住了。早上接亲时,他在纺织厂门口等了半个钟头。李秀梅穿着秀兰那件红的确良衬衫走出来,袖口卷了两圈,露出细瘦的手腕。厂里的女工都在起哄,说这是 “亲上加亲”,只有他看见姑娘攥着衣角的手,白得像纸。
李秀梅把铜盆放回原处,转身时带倒了墙上的相框。玻璃 “哐当” 砸在地上,照片里的秀兰正笑着看他,两条长辫垂在胸前,还是十年前的模样。
“对不住!” 姑娘慌忙去捡玻璃碎片,指尖被划开道血口。血珠滚落在照片上,像滴在秀兰的红衬衫上,洇出个小小的红点。
陈建军拽过她的手往嘴里塞,咸涩的血腥味混着肥皂的清香涌进喉咙。这味道让他想起二十年前,十岁的李秀梅掉进护城河,他把人救上来时,也是这样捏住她冰凉的小手,往她冻紫的嘴唇上喂姜汤。
“别碰!” 李秀梅猛地抽回手,手背擦过他的下巴,像片羽毛扫过。她从裤兜里摸出块蓝布帕子裹住伤口,帕子角绣着朵小兰花 —— 那是秀兰教她绣的,说是 “姐妹花”。
红烛爆出个灯花,照亮了炕头的木箱。陈建军突然想起早上出门前,张桂芬塞给他个布包,说 “等梅梅睡下再看”。他刚要去拿,却见李秀梅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牛皮本子,纸页已经泛黄,边角卷得像波浪。
“姐夫,你该看看这个。” 姑娘把本子往他怀里推,指尖触到他的衣襟就缩了回去,“这是姐姐的日记。”
日记本的锁早就锈坏了,一掰就开。第一页贴着张黑白照片,是陈建军和李秀兰的合影,还是刚认识时拍的。他穿着工装,她扎着长辫,两人中间隔着半尺远,都绷着脸,像被枪指着似的。陈建军忽然笑了,秀兰总说这张照片 “比哭还难看”,却一直舍不得扔。
他往后翻,纸页上的字迹从娟秀变得潦草。四月初三那页写着:“建军今天又加班,饭盒里的红烧肉没动,是不是嫌我放多了酱油?” 五月十六日:“梅梅说纺织厂的拉长老刁难她,明天让建军去说说情,他那人看着闷,其实最护短。”
翻到七月初九,字迹突然歪歪扭扭,墨水洇透了纸背:“咳嗽得厉害,去医院查了,医生说要住院。建军正忙着评先进,不能告诉他。”
陈建军的手指顿住了。七月初九那天,他正在车间改图纸,秀兰给他送晚饭时,脸白得像宣纸,却笑着说 “天热中暑了”。他当时还埋怨她不注意身体,现在才看见日记底下画着个小小的哭脸,旁边写着 “疼”。
“姐姐不让说。” 李秀梅的声音带着哭腔,她往火堆里添了根柴,火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,“她偷偷去打针,每次都让我把药瓶藏在煤堆里。有回被妈发现了,她跪着求妈保密,说不能耽误你竞选主任。”
日记本翻到八月十五,只有一句话:“梅梅说愿意照顾建军,我就放心了。” 字迹被眼泪泡得发皱,晕开的墨水像朵盛开的墨菊。
陈建军的指腹抚过那行字,突然想起八月十五那天,秀兰难得没咳嗽。她炖了锅排骨汤,往他碗里盛了满满一碗,说 “多吃点,有力气干活”。梅梅坐在旁边啃玉米,始终没抬头,现在想来,姑娘当时眼里的红血丝,哪是熬夜熬的。
“九月初三,晴。” 最后一页的字迹几乎看不清,像是用尽全力写的,“建军的衬衫该换了,梅梅说她会做。我的好妹妹,替我好好疼他……”
“啪嗒” 一声,一滴泪砸在 “疼他” 两个字上,晕开个小小的圈。陈建军抬头时,看见李秀梅正用帕子捂着脸,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。她手腕上的蓝布帕子松了,露出那道鲜红的伤口,正往日记本上滴着血。
“傻丫头。” 他把姑娘揽进怀里,闻到她头发上的肥皂味,跟秀兰用的是同一种。纺织厂发的劳保肥皂,带着股淡淡的杏仁香,以前秀兰总说 “省钱还好用”。
李秀梅在他怀里蹭了蹭,像只受惊的小猫:“姐姐走的前一晚,拉着我的手说,她最放心不下你。你吃饭总对付,冬天不知道添衣服,车间的老张爱欺负老实人……”
“她还说,” 姑娘的声音闷在他的棉袄里,“要是我不愿意,就当没听过这话。可我不能让姐姐闭不上眼,她从小就疼我,把省下来的粮票都给我……”
陈建军忽然想起秀兰的粮本,每个月都少两斤细粮。他以前总以为是老太太拿去了,直到今早收拾东西,才在箱底发现叠着的粮票,每张都写着 “给梅梅”。
院门外传来压抑的哭声,是张桂芬。老太太不知在雪地里站了多久,棉鞋上积着层白霜,像落满了星星。她手里攥着个保温桶,桶里的姜汤还冒着热气。
“兰丫头……” 老太太的拐杖戳在地上,发出 “笃笃” 的响,“她临走前让我盯着你,说你要是敢欺负梅梅,就把你赶出胡同……”
陈建军扶着李秀梅站起来,往院里走。雪在脚下咯吱作响,像无数根细针在扎。他接过保温桶时,触到老太太冰凉的手,指节上满是裂口,缠着胶布 —— 那是常年洗衣做饭磨的。
“妈,” 他把姜汤递给李秀梅,看着姑娘小口小口地喝,“以前是秀兰照顾我,以后,我照顾你们娘俩。”
张桂芬的拐杖 “哐当” 掉在地上,她抹着眼泪笑了,皱纹里还沾着雪花:“好,好…… 兰丫头在天上看着呢。”
回到屋里时,红烛已经烧了半截,蜡油顺着烛台流下来,像串凝固的泪。陈建军把秀兰的日记本放进木箱,压在那件红的确良衬衫底下。他忽然注意到李秀梅的手腕上,除了那道伤口,还有块浅褐色的疤痕 —— 是小时候为了抢糖给秀兰吃,被邻居家的狗咬伤的。
“冷不冷?” 他把姑娘的手揣进自己怀里,掌心贴着她的伤口。血已经止住了,留下道浅浅的红痕,像条细小的红绳。
李秀梅摇摇头,往他怀里靠了靠。窗外的月光透过冰花照进来,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,像幅流动的画。陈建军数着她的呼吸声,忽然想起秀兰总说:“我妹睡觉爱踢被子,以后你多看着点。”
红烛燃尽时,天快亮了。陈建军摸着李秀梅的头发,闻着她发间的杏仁香,忽然觉得心里那块冻了三个月的冰,开始慢慢化了。他想起今早贴在院门上的红 “囍” 字,是用秀兰留下的红纸剪的,边角还带着淡淡的兰花味。
“睡吧。” 他轻轻拍着姑娘的背,像哄小时候的她睡觉,“明天,我带你去拍张新照片。”
李秀梅在他怀里点点头,睫毛上还挂着泪珠,却弯起了嘴角。炕头的木箱里,秀兰的日记本静静躺着,最后一页的 “疼他” 两个字天宇优配 ,已经被泪水和血水浸透,变成了温暖的暗红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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